20世纪60年代,在血吸虫疫区最流行的一句口号是“一定要消灭血吸虫病”。口号源自于毛泽东同志对防治血吸虫病的指示,以及毛泽东同志年撰写的著名七律诗《送瘟神》。围绕消灭血吸虫病,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各级党政部门动员干部群众,开展了轰轰烈烈的防治血吸虫运动,遍布我省城乡的血吸虫防治站、所应运而生,而县血防领导小组以及下设的血防办公室则是基层“送瘟神”工作的领导核心层,血防领导小组都由党政一把手挂帅。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只有将思想认识提高到“血防是党的工作”的高度,才能够保证它坚持开展下去。我年参加基层医疗卫生部门工作,由于血防站人手少,几乎年年被抽调到“血防战线”参加中心任务。参加了灭螺、防急感、查病、改水、改厕、治疗急慢性血吸虫病人等项工作。重温40多年前所亲身经历的这些事情,对于如今的人们了解理解那个缺医少药但医患互信的年代是有所裨益的,况且血吸虫病防治如今仍然是“两湖”(湖北、湖南)卫生工作的重中之重,或许有些借鉴意义。为了记叙方便,我选择按本人经历事件年代的顺序来撰写。
查检血吸虫病
年冬季,武汉市汉阳县(现为蔡甸区,时管辖9个区1个农场)血防办、黄陵镇血防站在如今的武汉开发区范围内的常福、军山等公社卫生所设立血吸虫病检验点,通过查检粪便中的虫卵来发现血吸虫病人。常福公社党委书记姚贤泰召开大会,向各个大队、生产队布置收集粪便的任务,全部在册人口除了没有去过疫区的小孩外都要送检粪便。当时由于没有村级卫生组织,指派生产队妇女队长作为粪便收送人,妇女队长们只有趁着每天早中晚人家吃饭,家里有人时上门催粪便。个别社员不配合工作,有的说忘留了、有的说几天没有大便解不出来,催讨社员的大便还成了一件难事,结果仍然有一部分社员没有送检粪便。我当时在常福公社卫生所粪便检验点,采取涂片法查粪便,阳性率比较低。我是经过区卫生院检验员顾静华的两天辅导就匆忙上岗的,一手拿一块载玻片,用滴管滴上一滴水,再用火柴棍在粪便上划一下取得标本,送到显微镜下查找虫卵。蛔虫、钩虫卵比较常见,鞭虫及姜片虫卵较为少见,血吸虫卵在成年人中比较常见。检查结果都及时通知到了生产队。由于粪便标本大多在晚上送来,我们经常加班到深夜。
年秋季,血吸虫查病的方法由涂片法改为了孵化法,检验点设在生产大队部,我们4个人一组,都挑起了像货郎担一样的挑子,挑子一头是显微镜,一头是粪筛、沉淀杯、煤酚皂(来苏尔)和孵化瓶。经过年春季的半农半医班培训,每个大队、生产队都有了半农半医人员(即后来的“赤脚医生”)、卫生员。卫生员负责收集粪便标本,大队“赤脚医生”当我们的助手。每到一地要他们备齐水缸、脚盆、粪桶和水桶,还要搭一张3至5米长的条桌。那年头每个大队都有广播室,催粪便就在广播喇叭里喊,个别没有上交标本的人可以直呼其名让他交,即使这样卫生员还是无法收齐粪便标本。标本送到大队部后,将约5克重的粪便放入沉淀杯加入水搅拌,放置几分钟后用粪筛滤除粪渣后灌进孵化瓶,静置3至5个小时后,用肉眼进行观察孵化瓶的中上端有无活动的毛蚴。必要时用显微镜复核粪便的沉淀物。常福公社12个大队,1.2万人口,每个大队需要工作4至5天,搞得我们身上尽是来苏尔的味道。这样普查一个公社得一个半月的时间,有一个叫灯岭的大队就查出了多名血吸虫病人。我们一行的生活由大队统一安排,有的大队挨家吃派饭,有的集中开伙,每人一天交4角钱、一斤粮票。有一天我们当中有两个年轻小伙子互相打赌,一个说我出5元钱,你敢把孵化瓶里的水喝下去么?另一位也不含糊,拿起孵化瓶一饮而尽,看得我惊异不已。
进入上世纪70年代以后,大规模血吸虫人口普检基本停止,血防站成为区血吸虫检验中心,除了涂片法、孵化法外,还可以经直肠镜活检来诊断血吸虫病。
治疗慢性血吸虫病
经过两次血吸虫人口普查,患血吸虫的病人数量足够引起县血防办的重视。年春季,一种叫“血防”的药物发放下来,该药物需要芝麻油调配,国家从粮库调拨成百斤的芝麻油来调配,先把芝麻油加热,然后将白色粉末状“血防”放入,搅拌成牛奶状,再加入少量调味剂,血吸虫病人每人一天50毫升口服,味道很冲,病人喝后有头晕恶心等反应,劝服工作相当难做,我这个调配人好多年都不想闻芝麻油的味道。即使这样,“血防”药源不能满足供应,芝麻油也供应不上(居民每月供应4两食油),再则疗效可能受到上级怀疑。接下来土方法上了马,当时“贫宣队”(贫下中农宣传队)进驻了基层卫生组织,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到新鲜枫杨树果子和叶子煎水喝能够治疗血吸虫病,贫宣队李队长是大队支部书记,由他们带领我们基层医务人员,扛的扛梯子,挑的挑箩筐,上枫杨树上采摘新鲜果叶,在院子里架起了大锅,煎好土方草药用挑水的大桶送到村里,那个劝人喝药的工作才叫难做,生产队的干部堵住人家大门看着人喝,要求我们必须做到送药到手看服到肚,结果有些农民老远一看见我们就跑到庄稼地里不回来,没到一个月,土法只得下马了。
年冬季,血防站采取了在如今不可思议的大胆治疗措施,在生产大队开展“锑剂”疗法:由血防站集中一天培训公社卫生院的医生,按照每治疗一位血吸虫病人补助8元的标准拨给卫生所经费。将各个大队的小学教室临时改成了住院病房,以大队为单位集中收治血吸虫病人,我当时被派到常福公社灯岭大队,由我和大队叫余士永的半农半医的医生管理50多位血吸虫病人,采取酒石酸锑钾3日疗法。该药物容易出现急性心源性脑缺血病征(阿斯综合病征),我们知道以往有病人为此死亡了。但是这不能成为不开展这项工作的理由。我们将50多位血吸虫病人男女分开住两个教室,为了减少药物反应,也避免病人打针后剧烈活动发生阿斯综合病征,我们采取晚上9点后开始治疗,病人一律在晚上8点钟躺在床上,我们在煤油灯加手电简下打酒石酸锑钾,由于担心一旦出现药物血管外渗漏就会出现局部组织坏死,进针时我特别小心,遇到年轻妇女的血管很细,尤其令人紧张,好在年流行性脑膜炎大流行时,我打小儿头皮针练熟了手,要不呵真难坏了我。整个晚上我们两位医生每隔两小时听一次病人的心脏,以便掌握病人心脏变化,抢救药阿托品就在手边备着。结果一个疗程下来所有病人平安无事。如果锑剂治疗放在今天进行,病人一定要签知情同意书、医生要查许多心肝肾功能、打针时也一定上“心电监护器”,经费保守也要元。经过那些年“锑剂”正规治疗后,血吸虫病现有病人大幅减少了。
防血吸虫急感
现武汉经济开发区一带的农村在上世纪60年代已经推广双季稻,稻田主要用绿肥,只有极少量的日本尿素,而生产“碳酸氢铵”的县氮肥厂则在年以后才出现。由于缺少农肥,每年春季都要以生产队为单位到如今省级湿地保护区沉湖去割青草,然后用木船运回放入农田沤肥。沉湖是血吸虫重疫区,农民下水受血吸虫感染的机会大,血防站提出在黄陵镇的东荆河边设立血防点,凡是下水的农民堵住搽“皮避敌”(一种用植物油加入化学药的调和物),督促农民穿泥袜、打绑腿。年初,我被临时安排在河边站了几天岗,有一部分农民绕道躲着我们走了。接下来当年春季4月,我被抽调到沉湖去搞血防。主要是督促农民打绑腿、穿泥袜和涂“皮避敌”,血吸虫的尾蚴穿透不了绑腿布和用几层白“官布”缝制的泥袜,而“皮避敌”既油腻又有一股怪味,农民难以接受。沉湖面积有30万亩,我和血防站的骆家铭站长自带行李从大军山经过金口镇乘坐轮船到汉南区的水洪口步行进入银莲湖,举眼望去大地一片翠绿,银莲湖大堤上星星点点分布着割青草农民的草棚。我们交4角钱、1斤粮票向农民们搭个伙,晚上在草棚角落打开行李睡觉。几天后我们继续往北走向曲口公社,我带有的常用药品农民很欢迎,一提起要防护血吸虫农民一个个满不在乎的样子。即使这样预防血吸虫,每年血吸虫急性感染仍然发生,由于发烧不退而需要“呋喃丙胺”治疗。
查螺灭螺
钉螺是血吸虫的中间宿主,消天了钉螺,血吸虫毛蚴找不到钉螺就转变不成尾蚴,水中没有了尾蚴对人畜就构不成威胁。东荆河发源于潜江市,流经现在的仙桃市及武汉的蔡甸区、汉南区和武汉经济开发区后在沌口进入长江。东荆河流域是血吸虫的重灾区,为了搞清楚钉螺分布密度,年夏季,血防站抽调我到东荆河下段黄陵区域内的河滩草丛里查找钉螺。我们一行5人头戴草帽,一手拿镊子,一手拿纸盒,蹲在地上仔细查找,钉螺只有稻谷粒般大小,很容易被疏忽掉。钉螺按每平方米多少颗来统计上报密度,这件工作没有几天就完成了。当年冬季,血防站骆家铭站长又点我的名,和他一起到位于如今“大军山地球村”的肖家岭生产队去挖水井,目的是改变农民喝水卫生状况,也是血防工作内容吧,水并的经费国家出,选址及深度都是站长拍板,敞开式的水井达到5米深之后,骆站长有事不见了人影,我当了几天监理,也挑了几次泥土。水井建成后区里还召开了现场会,分管卫生的女主任的发言稿还出自我之手。至于灭螺,分为填埋、水改旱田、药物杀灭等方法。
年秋季,汉阳县举全区之力,决定围垦沉湖湿地北面的地域12.5万亩,成立洪北公社,打的旗号就是一定要消灭血吸虫病。整个工程历时三个冬季才得以完成,每年冬季我就要和公社指挥部的干部、工程技术人员一起到洪北大垸去,当工程里的医生。与此同时,东荆河流域的各个公社也纷纷围垦起小民垸,一方面是造福人民消灭血吸虫,其实也是为了完成当时粮棉生猪三项硬指标。所以一旦汉江杜家台分洪,就要先扒民垸,遇上大洪水连洪北大垸、消泗乡也变成一片泽国。再说一下药物灭螺,采用的是一种叫“五氯酚钠”药物,粉红色,有着非常刺鼻的气味。年至年(年我调入成功卫生院),由省县血防办下拨指标,用汽车从武汉的仓库里提取五氯酚钠送到血防站,晚上找不到搬运工,临时叫我们年轻医生客串搬运,麻袋装的五氯酚钠一百多斤不说,辣得我们鼻涕眼泪直流,用手揪一下鼻子,结果鼻子嘴巴都辣得疼。这玩意儿头天晚上洒到水田里,第二天青蛙、泥鳅、田螺等全部死光光,连稻田的水都变成为浅红色,杂草也不长了,此情此景可以说“小虫无奈华佗何”了。最初生产队长不怎么喜欢这玩意儿,看到能够除杂草,都争着来血防站挑五氯酚钠。何况这种灭螺方法是一用一大片的农田,灭螺效果是没得说了,当时也没有人去考虑环境污染、农产品中农药“粉”残留等问题。土填埋加水田改旱田可以消灭钉螺,年前后,围垦的大量民垸需要拖拉机开垦,生产队长就成为了血防站长办公室的常客,他们向国家申请更多的所谓血防灭螺资金,省得农民自己请农机站耕田,还要好吃好喝供着农机手。血防站长手握着灭螺资金的支配权,被人有所求也是自然的事情,每当年关一到,血防站里大鱼大肉有人送上门,卫生院的医生就没有这免费的口福了。
年血吸虫病人改用吡喹酮药物口服治疗后,病人神经及消化系统反应比较大,出现了病人反复挂床护肝支持治疗,逐渐演变成与血吸虫病无关的病情也到血防站治疗,以求得到免费。20世纪70年代末,财政终于不堪重负改为只报销血吸虫病治疗主药了。年10月,我这个兼职“血防”离开了汉阳县医院工作。
(文章来源::3武汉文史资料龚皓)
老电影:送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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