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血吸虫斗争的往事

血吸虫·药·月饼

◎沈金生

“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这是毛泽东《七律·送瘟神》中的诗句。

01

诗中的小虫是指血吸虫,出生上世纪七十年代前的人都很熟悉,因为他们曾经历过血吸虫病的防治,而对于此后出生的人来并不熟悉,甚至还没听说过,因为七十年代中期经过全国人民的共同努力,血吸虫这一瘟神基本在神州大地被送走了,在以后的日子里,虽然时有“血吸虫”这字眼和工作进入人们的视野,但绝对没有了六七十年代那种全民皆兵热火朝天的查螺灭螺运动,而感染血吸虫的人数也变得寥寥可数,且治疗方法也简单了很多,所以八〇后们几乎不知道什么是血吸虫了。

血吸虫危害人类健康由来已久,新中国成立后开始有“血防”工作,据统计解放后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有30%多的人感染过血吸虫病,而基本消灭血吸虫,却是在什么都乱套的文革期间,真是一个奇迹。

02

我出生于六十年代初,曾是血吸虫病患者,且是经过两次治疗才告别了血吸虫。那时,我年纪虽然还小,但我还是对那段历史印象深刻,因为“一定要消灭血吸虫病”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更重要的是药太难吃了,晚期病人的肚子太鼓了,在现在大肚子并不奇怪,但那时血吸虫病严重的患者面黄肌瘦突骨嶙峋,肚子却是出奇的大。

血吸虫病普查是群众工作,是严肃的政治任务,人人参与,每人在大便时留出样品用以检测,用糙纸包好,插好“名片”放在方便血防员取到的地方。每个生产队有一名血防员,普查时,每天到各家各户的茅侧旁或后门脚边收集人们留好的“巴巴”,收集后作好登记,送到大队医疗站,再由大队的血防员送到公社血防站进行化验,每一期检查须送三次,每年检查次数有两三次。那时,血防员尽管天天要与“巴巴拉”打交道,但众人还是觉得是个美差,一般都是生产队里年轻漂亮识字的姑娘去干,普通人只能艳羡地看着人家拎着“巴巴”笑咪咪地一家又一家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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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验结果验出感染上了,那得享受免费治疗,且必须参加治疗,如果是生产队的壮劳力,那么治疗期间“工分”照拿,治疗结束还可休息一段时间,反之倒是破坏分子,所以,凡是有病的都十分自觉地接受治疗。

由于患病的人太多了,集中治疗便成了唯一办法,医院让人住,也没有那么多医生,医院的都是那些鼓起大肚子需要做切除脾脏手术的晚期病人。于是,大队的大礼堂成了“医院”,几百平方的礼堂一隔为二,一边男一边女,中间隔断的用稻草扎成的卷帘,中间的通道也没有隔断,全大队的患者分批集中在里面,打地铺“住院治疗”,每批总有上百人。治疗很简单,每天三次药,每天点五次名,早中晚,下午、睡前各加点一次,保证每个“住院病人”24小时在“医院的病床”上。这期间大队里的“赤脚医生”成了“医生”,生产队的血防员成了“护士”,监督病人吃药,给病人量体温,记录呕吐次数。

04

开始治疗的几天,每个人都十分的兴奋,晚上也总是相互间说个不停,妇女们趁机纳起了鞋底,打起了毛衣,男人们则聚在一起打牌下棋,孩子们则聚在在一起捉七、跳牛皮筋、看小人书,我则喜欢挤在大人堆里看下棋,或者看书,听大人讲故事。

那时可看的书不多,但我姨夫家有很多书,《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七侠五义》《青春之歌》,可惜的是这些书都是残缺的,因为怕抄家,这些书都被撕破了,那《七侠五义》《封神榜》则是中间都断的,不过这都不是问题,毕竟是有书了,最让我喜欢的还有一本谜语书,那里收集了几百个谜语,那些关于“外婆拉屋里”的“密子”,我都会猜,所以我虽然小,但在“集团病人”中还是比较有名的。

05

这支队伍中有一位我崇拜的人,他在我们大队里是最有知识的人,也是大队的大会计,我叫他“阿大阿哥”,他爸是我爸的好朋友,所以他格外关照我,教我猜谜语,教我识繁体字,给我补充那些被撕掉的书页上的故事,他似乎什么都懂,他还跟大家讲故事,鲤鱼精、许仙与白娘娘……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追鱼》《白蛇传》,而我则将看过的故事也给小伙伴炫耀:桃园三结义、五鼠闹东京、逼上梁山,还让大家猜谜语,有一则最长有趣的谜语至今还记得,它堪称一个故事:出生泥州府,到城外去游玩一番,碰到五将军(手),捉到兰(篮)溪县,打碎屁股,送到宛(碗)州,架到锅城,打入衙(牙)门,直落清水漾,推出五常(肠)门(打一河鲜,谜底在文末)。

当然治疗也有痛苦的事,最让我痛苦的是吃药。我从小不怕打针,就怕吃药,不管药粒大小,总是吞不下,药粒一到嘴里,便会呕吐。我之所以有两次治疗,与第一次治疗时,偷偷地把药扔了有关。

06

治疗方法是口服药,药有两种,代号为和,这两种药的成分我没有研究过,但难吃是毫无疑问的。这两种药颗粒大,足有现在大片的安乃近那么大,每人每天三次,每次三至五粒(根据体重定),气味特别强烈,十分难闻,那味能让人联想到刺鼻的敌百虫、敌敌畏、六六粉、石灰氮之类的味儿。

第一次治疗时,我因为吃不进药,总是想方设法藏药扔药。那时候怕药的并不是只有我,不会吃药的人想足了办法,有的将它捣碎放在糖水中喝下去,有的将它掰成小块慢慢吃,我真羡慕那些不费力气干吞也能吞下去的“牛人”(那时候没有牛人这个词,厉害的人冠以“嘎里”,如名字中带桂的称桂嘎里),我也想吃下去,但每到吃药时刻,便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护士”也知道我吃不下去,怕我扔,便会盯着我,我一把泪一把鼻涕地好不容易咽下后却是“啊啊啊”呕着,实在忍不住又被从胃里倒了出来,于是“护士”又重新让我吃,为了避免重吃,我有时候狠下心,使劲将药嚼碎,生吞下去,吞下去赶紧喝一口糖茶,这红糖茶是免费供应的,如果护士不注意则借口去上厕所,到了厕所,则四周瞧瞧,没有动静就赶紧把攥在手里或含在口里的药扔掉、吐掉,其实这个时候上厕所,十有八九是干这事的,很少有真正干卫生工作中的,碰到同样的人,相互间会心一笑是免不了的,同病相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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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住院期间,也要有便就检测,以检查治疗的效果,我也知道我药吃得少,效果不一定好,很想去偷柱换梁,实施我的调包计,但每次在关键的时候还是缩回了伸出去的手,我就这样在忐忑不安和难受的煎熬中完成了第一次治疗。

一年后的检查中,我又“中奖”了,我知道那是上次“偷工减料”的结果,第二次治疗时,我告诫自已:再这样,还得来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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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治疗时间是中秋快到的时候,奶奶知道我喜欢吃月饼,就把我两个姑姑送来的月饼全部给了我,让我用它过药。为了减轻药的苦味,我刚开始时,与原来一样,嚼碎,生吞,喝糖水,咬两口月饼。治疗过半时,药换成了,那个药比硬了许多,味道也重了许多,我再不能像以前一样直接嚼碎吞了,我只能将其弄碎后嵌入月饼中,百果月饼成了“药膳”,开始的几天觉得好吃多了,也没有什么呕吐反应,但随着药物对身体的反应越来越强烈,月饼的味道也渐渐地变成了“敌百虫,敌敌畏”,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好在觉得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治疗结束了。

结束的前一天,大概是中秋吧,我再也不想吃月饼了,我奶奶给我烧了一碗“糯米芋艿糖粥”,糯糯滑滑甜甜的粥,我真想一口气吃了它,但“医生”制止了我:吃多了要拉肚子,因为此时的消化系统十分虚弱,我只好心有痒痒地吃了半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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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结束了,血吸虫终于也被消灭了,但月饼也在我内心深处彻底变成了“”,它再也没有了诱人的香味,我只要一想到它,那股浓烈的呛味便会扑鼻而来,便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喉咙发痒要有呕吐的感觉,更别说看到它、摸到它,这种难受一直持续了三十多年才开始消退,那期间我只能吃广式月饼,苏式月饼我连想都不敢想。

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治疗过程是那么难受不堪,但那种经历已经成为历史,也正是这段历史让许许多多的人摆脱了“瘟神”。虽然,我为此牺牲了几十年的月饼美味,但想起血吸虫三个字,还是值了!

10

呵呵,差点忘了,还有一个谜底要揭:螺蛳或田螺。其实它不能算作一个谜语。

沈金生,任职于濮院小学教育集团毛衫城小学。爱好书法、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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