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经济观察报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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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事初起,阎锡山即根据西医之说,确定鼠疫为“有防无治”。在通令全省遮断交通的同时,“先后撰白话电示数条,俾官民依照清洁隔离、埋尸封室各办法,严切执行,并聘请各国医生、牧师、教士分投帮助,派委宣讲多员,乘机利导,其注重之点,在使人自防卫,家自引避,村自隔绝。忍一时之痛苦,保万姓之安全”。1月21日,阎锡山致全省文武长官,详细告知肺鼠疫流行机理。整个电文不足字,却详细阐明肺鼠疫之传染途径和潜伏期,病人如何使用口罩,污物如何处理,病死之人的住房如何消毒,病人、病家和疫村如何隔离等。在肺鼠疫流行病学的知识普及方面,山西省各级官页与普通民众一样,也需要启蒙。疫事初起,北洋政府内务部即嘱山西省政府须将防疫一事,布告于民。于是,山西省防疫总局专设防疫讲习所,并于各县专设防疫宣讲员,组织防疫会,并“刊布白话布告多种,电饬各知事随时晓谕”。在一些地方,宣讲员深入村庄进行宣讲。1月25日,阎锡山电告一二防线内各县知事:本署已派宣讲员携带公文前往该县办理宣讲防疫方法,俾人民均有普通防疫智识。应由该知事先分路选定防疫宣讲员二十人以至六十人,俟该宣讲员到时,即先讲明防疫办法,以便分赴各村宣讲。由省署派出的宣讲员是省级宣讲员,由县知事组织的宣讲员是县级宣讲员。在五寨县,“宣讲长于三十一日抵县,派六区团长联传村长五十余人齐集城内听讲后,即令回村宣讲”.省级宣讲员冠以“宣讲长”之头衔,而各村村长成为事实上的“宣讲员”。政府还采取分发文告,即散发传单的方式,向民众普及肺鼠疫流行及预防之知识。1月28日,阎锡山给防疫前线的县知事、县佐和警佐的一份电报,指出迅速将防疫文告张贴至村庄的重要性。另外,“特谕村长副,两单各印二十余万张,遍寄乡村。据委员调查报告,各村庄自行防范之严,得力于印刷物者居多”.如果以每个村庄50人计,20万个村庄包括万人口。年,山西全省人口大约万.如果每个村庄的人口更多一些,20万个村庄几乎包括全省所有的村庄。这40万份传单是通过以下一些途径下发给村庄百姓的。1月31日,阎锡山致电驻扎在宁武县的马旅长:井坪疫势蔓延,仰速电朔县,速将本署警告人民须知分送各村,使人人笃信遵行为要。2月14日,阎锡山通电雁门道属各知事暨岢岚等16县知事:现因防疫吃紧,业经邮发六言布告,晓谕人民。各知事于收到后,速行分散各村镇,责成村长副及首事人等切实与人民讲解明白,以期由信生畏,各知自防,以补官力之不及,仍将分散地方报查。通过分级宣讲,通过传单发放,民众动员的目的基本达到。以此为基础,阎锡山可以采取最严厉的措施实施隔离,并全然不顾疫事初起时对于“父病不让子侍,夫病不令妻侍”这种不合中国伦理的隔离措施的种种顾虑。上述各种事实证明,年年初山西防疫的展开,是中央政府与山西阎锡山政府通力合作的结果。以此角度观察,年山西的肺鼠疫防治,属于国家的公共卫生。疫后之疫是鼠疫还是禽流感虽然在年年初发生肺鼠疫流行的28个疫县中,没有兴县和临县,却不能说兴县和临县不是疫区。年1月26日,《申报》刊载内务部前一天所接阎锡山拍来的电报,电文云:内务部鉴,寒电诵悉。自本月九日后,迭据临县知事先后电称,薛家村附近之香草焉高恒成家疫死者四口,水草沟高尔成家男女疫死者九口,薛家村薛仲由家疫死者三口,薛毕广家疫死夫妇二口……嗣后据电称,近来严加防御,据查各村现在染疫者,仅有数人……此外尚无染疫病人发见。约数日内可期肃清。鉴于篇幅,上文未能全引《申报》全文。在《申报》全文中出现的村名有薛家村、香草焉、水草沟、崇条岭、王家坪、乔家坪等六村。在年的调查中,只有王家坪证实于年秋天流行过鼠疫。(大)乔家坪鼠疫的流行,发生于年。在现代山西地图集中,可以查到香草焉、丛条塄、薛家焉等三个地名,“丛条塄”可能为“崇条岭”之音转,“薛家焉”可能为“薛家村”。据此可以确定这一片村庄的大致范围,位于临县西部离黄河大约10公里处。“乔家坪”应是后文所揭其他报导中的“乔家沟”。电文接着说:再者,此次疫症仅限于县属西隅王家坪等七村,其余各处并无传染等语。查该县自疫症发生以来,计已疫死七十人。前派汾阳医士王家全、王兴赴临检验,尚未能确实认为肺疫,已于十六日加派西医万德生前往检查。时任汾阳(州)医院院长的美国医生万德生(PercyT.Watson)亲赴临县,事后撰写了一份有关防疫工作的报告,详述见闻。[37]万德生报告了王家坪村一个王姓家庭(族)共30个成员的死亡情况,此不赘引。万德生还报告,通过亲戚探病,掩埋死尸,其他村庄的中医前来看病等三条途径,王家坪的疫情传染给其他村庄。并且,所有这些死亡者都被认为具有肺鼠疫的临床特征。具体的症状,上引《申报》同日同版引西文《大陆报》在汾阳的通讯员称:盖临县知事曾呈报太原,谓距黄河东十五英里山上数村,有传染症,患者辄吐血,已死多人……万德生医士接电后,即派去年偕往治疫之员二三人,前赴疫地。日昨派出员报称,临县疫症患者,吐黄沫与血,察其症状,颇与去年肺炎疫相似。然而,到达临县后,万德生等对一例死亡患者的肺部病理切片进行显微检查,却未发现鼠疫菌。年春天山西肺鼠疫疫区距离临县最近的也有4天的路程,疫情不可能传入。于是,万德生希望从另一个角度加以解释。年,世界范围内的“西班牙流感”(即禽流感)肆虐,导致万以上人口的死亡。万德生认为年10-11月,西班牙流感曾经掠过这一区域,临县发生的疫情,有可能是西班牙流感。万德生认为,从临床症状上看,西班牙流感与肺鼠疫极其相似。西班牙流感是致命的,很少有人染疫后能活过三天。许多人在染疫后的两天或更短的时间里死亡。对西班牙流感病亡者的尸检与对蒙古地区肺鼠疫死亡者的尸检有许多相同之处。黄色的咳痰和血浆也与临县疫情中的一些案例相同。医学文献已经报导了西班牙流感和肺鼠疫的病理学发现的相似性。不过,临县的疫情究竟是什么?是肺鼠疫还是流感?万德生医生还是拿不定主意。在年的调查中,调查员已经注意到这次疫情中王家坪、乔家沟、贺家窊、圪旦上四个村庄疫死人口92人。圪旦上和乔家沟均与王家坪为邻。贺家窊不见标识,应是村庄较小的缘故。另外,-年,王家坪所属雷家碛公社(乡)下辖之张扬沟、西沟和新化三村共疫死人口人,说明王家坪一带是-年临县疫情之中心。这一点,与上引年临县知事发给阎锡山的电报是一致的。伍连德年报导,年秋天临县刘家山发生腺鼠疫患者30人,王家坪及另外九村发生91人,病型不明。年,疫情传至兴县白家山,病型仍然不明。[38]年,山西省卫生厅组织调查,年在临县的刘家山等10村病死人,兴县刘家峁村有鼠疫流行,死亡8人。关于疫情的性质,山西省卫生厅认为年秋天临县的病例证明是腺鼠型;该县青凉寺公社大石级的患者发生在10月份,距本年肺疫在山西的流行时间(1-3月份)相当久,且经过一个夏季。所以,“年临县人间鼠疫的开始发生,与本年发源于内蒙西部的肺疫流行没有明显的关系”。具体地说,在年调查的全部疫村中,有症状记载的有52村次,其中全部为“起核子”(即腺肿)或有起核子者为39村次,占75%,疑有“起核子”者7村次,占13.5%.此外有“吐血”者、“吐黄水”者和“点瞌睡”者。“点瞌睡”者的症状不明,究竟哪两村出现“吐血”者和“吐黄水”者,山西省卫生厅的调查员语焉不详。尽管如此,年的调查员还是确定年的王家坪疫情,是腺鼠疫,不是肺鼠疫,更不是西班牙流感。年所调查的97个疫村次中,有流行时间记载的为42村次。“开始流行时间最早在旧历六月份,流行停止时间最晚在旧历十月份”。王家坪村的疫情开始于年12月12日,结束于次年1月25日,最大的可能是由腺鼠疫转化而来的肺鼠疫。万德生称,他们“在临县疫区的14天中,没有找到腺鼠疫之痕迹。鼠中也未发现任何其他疾病”。这一点并不感到奇怪,如果说旧历十月腺鼠疫流行已经结束,两个月以后如何找到痕迹?-年,山西的鼠疫防治工作者一直在努力进行鼠疫疫源地调查,没有得到预想的结果,然他们相信历史时期临县一带曾经存在鼠疫自然疫源地。年7月我在山西省疾病控制中心(即原省卫生防疫站)访谈,有关专家坚持认为这一观点是正确的。只不过,对于这一疫源地消失的原因,仍不知详。不过,年的调查者显然没有将年12月王家坪村发生的疫情纳入调查范围。如果纳入,是疫延续至年1月,且按照万德生所称,与王家坪村约有几里路远的“丛条塄”村,也是疫区,至少有十几人死亡。这个村庄未列入调查者所列疫村名单。山西省卫生厅的调查人员可能没有读过《申报》的相关报导,却读过万德生的报告,只是不知为何,他们对于相关内容未予讨论。西医和中医的实践年春天山西疫情刚刚平息,秋天临县疫情又起,冬天疫情发展到十分严重的地步。现在的疑问是,作为山西最高军事和行政长官的阎锡山为何不能再次进行全民动员,扑灭临县疫情。从公共卫生的角度看,即使临县的疫情不是肺鼠疫,不是腺鼠疫,而是西班牙流感,政府也有迅速扑灭疫情,保障人民生命之安全之责任。更何况西班牙流感对人民生命之威胁,并不低于肺鼠疫。根据上引阎锡山给内务部的电文,可知阎氏对于临县的疫情,“仍督饬该县加意严防,以期完全扑灭”。而据同日《申报》引《字林西报》:“内务部接山西消息,据谓临县曾发生疫症,共死七十人。当即隔断交通,染疫者迄今只有七村。自一月十七日起,未有死于疫者。疫势有肃清之望。”疫情没有蔓延。又引《大陆报》:“太原警厅长于一月前印就公函,分致各城村,告以疫症复作之危险,并示以辨别疫症,防其蔓延之方法。此种举动颇有效力,故山村一见疫症之发作,即呈报知事,而知事即据以转报省长焉。”万德生的报告与此不同,他说:“虽然第一例死亡发生于年12月12日,但直到年1月5日疫情并未上报。”及时上报疫情是年山西肺鼠疫防治工作的基本要求。是年冬天,临县并没有做到这一点。根据年的调查,从年至年,临县几乎年年有鼠疫疫情发生,兴县则延至年。在临县,年和年的疫情最重。年秋天和年秋天的临县疫情留下了相当详细的报告,值得讨论。年10月3日,临县胡知事向省长阎锡山报告如下:本月漾日下午三时,据第四区长郝乾昭报告,西区距城八十里之张家沟、山庄头两村,有时症发生。立派警前往视察,据该警等回报,张家沟已死男女三十人,山庄头已死男女二十人,尚有病者十口。据称病初起,头痛渴睡,有发热者,有患寒者,有头肿者,有腋下或胯下生一硬核者,三四日即死,流行甚速。又称西沟村亦有此病。除派警佐带警前往依法防治外,谨先电问。从上述患者临床症状看,临县发生的疫情为腺鼠疫无疑。据年调查,西沟村疫死85人,且不见张家沟和山庄头两村。或村名有变,或张家沟和山庄头属于西沟一部分。与前述王家坪村属同一区域。同一资料记载,“兼省长接电后,甚为忧虑,立即饬知中医改进会照该知事呈报情形,妥拟治疗方法”。中医改进研究会立即判断是疫为“疙瘩瘟”,头肿者为“大头瘟”,并订出相应药方。同一消息及药方于二日后在《山西日报·星期附刊》上再度刊登,从此不见下文。万德生也再次进入疫区。10月17日,在疫区兔坂村工作的万德生报告当地9个村庄共有人死于腺鼠疫。至他撰稿时为止,每日大约有3人死亡。如果不得到控制,随着冬天的来临,腺鼠疫有转为肺鼠疫的危险。[43]至此时,他已经确定临县的疫情为鼠疫。另外一份文献详细记载了年几名中医和西医前往临县防治疫情的经过。是年10月新家茆等村发生疫症,死亡余人。中医改进研究会“以疫势如此险恶,蔓延如此迅速,一面按照急性险疫疗方,具覆省署转示该县,一面选派中医薛复初、赵儒珍、西医安增寿,即日携带药物前往该县,尽心疗治,筹划预防善后各方法。”在年参与防疫的西医名单中,有医生名安寿增,省籍为直隶,疑与年派往临县之安增寿为同一人。《医学杂志》同期还刊登赵儒珍所撰《临县防疫记》,赵氏称:“本年阴历九月九日医士等奉省长委派,往该县防疫,比至该县,业已死亡五百余名。”与年的情况相同,阎锡山相信中医具有防治腺鼠疫的能力。年鼠疫血清已经广泛应用于临床。根据赴临县医生之报告,鼠疫医院借得的,共余瓶。三位医生从临县县城赶往疫区之前,均注射了鼠疫血清,以至于路上“药性发作,头痛发热”。年肺鼠疫流行时山阴县某中医死于非命。年,万德生报告也提及有中医死亡。 年的情况大不相同,防疫医生的生命安全有了保障。山西中医对于鼠疫的观点也有了变化。例如,赵儒珍所撰《临县防疫记》就接受了西医有关鼠疫病因的解释。他说:“其传染情形为由最接近病人者,以渐扩充,受传染后,多数淋巴腺肿胀化脓,鉴别诊断,知为腺肿鼠疫(l)riisenpest),而媒介体则为蚤虱蚊蝇之类。”中医赵儒珍会用西文标识病名,也知道腺鼠疫通过蚤类传播,显然是中医向西医学习的成果。不过,将虱及蚊蝇之类也当作腺鼠疫之传播媒介,则是他的想当然。与赵儒珍的观点不同,中医改进研究会的报告完全站在中医的立场解释鼠疫。《防治临县疫症记》称:鼠疫流行的起因主要是“今岁春夏亢旱,热度过高,热毒内伏,秋深始发,此关乎天时者也。该县四区,前岁曾发生鼠疫,其根潜伏未尽,铲除此关乎地气者也”。早在年,医学界已经证明,导致鼠疫流行的是鼠疫杆菌。此次赴临防治鼠疫的医生从岔沟村一名苏姓病人体内也检出鼠疫杆菌,与“气”无关。根据以上两份报告,在临县鼠疫防治制度方面,可以知道以下事实并提出相关疑问:其一,在省派医士未到达之前,临县知事指挥警佐,对疫区实行隔离。不过,10月16日抵达临县的医生向学会报告时,临县全县疫区多达27村,死亡人口多达余人。仅从此数,亦可知在省城医生抵达临县之前,该县不存在有组织的、规模性的、有效率的防疫。其二,赵儒珍医生称:“病源虽已明了,而处治之方殊无把握,惟有注意隔离及消毒、清洁等法。”民贫而浊,清洁之法实难办到。消毒之法,主要包括熏屋和处理大小便和唾物。隔离之法的难点不在于隔离,而在于隔离以后如何处置,即如何保证食物和衣被的供应。赴临医生重申年阎锡山所定之隔离原则:“宁牺牲一人,不能牺牲一家,宁牺牲一家,不能牺牲一村。”按照赵中医的说法,在他们赴临十余天后,由于采取的隔离措施有效,“疫势渐就扑灭”。不过,如上文所揭,年临县疫死人口多达人,有余人是在省城医生抵临后死亡的。疫情似乎没有得到如此快速而有效的控制。另一种可能则是,在省城医生赴临之前,临县疫死人口已经不止余人,而是更多。其三,关于治疗方法,11月2日,赴临医生写给研究会理事长的一份信中有如下陈述:前函报告新发生疫症之薛家峁及疫症复萌之三两村庄,共有病人八名,职等筹思预防方法及治疗方法,除隔离外,惟有施行血清注射。其法于现病者每人注射一瓶,三日后观其效力若何,病若不退,再续行注射。预防者每人注射半瓶或一瓶三分之一,先注射现病者,次注射疫死病人之家属,最后注射现有疫症之村人。现无资料揭示年的抗鼠疫血清对于腺鼠疫病人的治愈率。医生只是报告说:“所幸刻下疫症范围极小,注射而外,加以严厉隔离,或可消灭净尽矣。”赵儒珍在其报告之最后指出另一种疗法:“于此经过之中,获一较好疗法,即刺破化脓之腺肿,内服清解之药剂,藉以活人不少。此可以供医学界之研究者也。”完全未提及抗病毒血清之治疗方法及功效。在中医改进研究会所撰报告中,有关于治疗鼠疫的详细中药配方,所用无非中医清热解毒之药物,如连翘、黄芩、桔梗、陈皮、银花、柴胡、甘草、生石膏、滑石之类。限于篇幅,兹不赘述。这类在中医看来能够“清火泻毒”的药物,不能证明可以杀灭人体内的鼠疫杆菌。另外,在“西医治法”和“中医治法”中,都有关于划开疙瘩,病者立愈的陈述。这一治疗方法得不到现代医学的证明,存疑。年9月27日,《山西日报》第6版有关于兴县罗峪口及临县第四区的疫情报导,并涉及稷山县。不过,稷山县患者临床症状只是“腹痛头晕,直吐不止,二三日即死”,疑为霍乱。有关罗峪口的报导,因文字漫漶,无法识读,但残缺文中留有“血”和“疙瘩”二词,可以断定为腺鼠疫。年的调查也证明这一点。临县疫村为修化村,在年的调查中,写作新化村。这些报导之后,并未见后续报导。只是在临县“幸未蔓延他处,现已完全扑灭”;在兴县,“情形甚属可畏,该县县政府,虽力事预防,而迄无少减云”。鼠疫防治,完全成为两县的地方病防治。从上文可以看出,从年以后,阎锡山政府对于境内鼠疫防治的
按照现代公共卫生学的定义,公共卫生是“社会有组织的预防疾病、延长寿命、促进健康的科学和艺术”。既然是“有组织的”活动,也就是政府的活动。在公共卫生领域,政府扮演着主导的角色。在传统时代,政府几乎不承担公共卫生的职能。具体地说,政府的工作与预防疾病、延长人民寿命和促进人民健康无关。年,满洲里肺鼠疫爆发流行,清政府指派从英国留学归来的伍连德博士赴东北防疫。伍连德通过调动军队、停运火车、严格防疫等一系列手段,迅速扑灭疫情。年4月,清政府召开“万国鼠疫研究会”,即今天所谓“鼠疫防治国际学术讨论会”。与会代表中有来自英、美、俄、日、德等11个国家的医学专家共35位。伍连德任大会主席,并被后人誉为“中国科学防疫第一人”。从公共卫生的角度考虑,年的东北防疫,可以视作中国政府由传统向现代转变的一个标志性事件。年绥远疫起,北洋政府在内务部设立防疫委员会,在各省成立防疫专门机关,制定卫生法规,划定区域防疫,以及推行科学的防疫方法等[63],都可以证明以防疫为主的公共卫生已经成为中国政府的基本职能。烈性传染病流行带来“公共卫生灾难”构成对于国家安全的威胁,因此,正如年阎锡山所理解的,卫生防疫也就成了一场保卫家园的战争。卫生防疫,便成为近代国家在处理公共卫生事务时面临的首要任务。随着时间的推移,公共卫生内容逐渐增加。从年代开始,政府介入地方病防治,年代以后,爱国卫生运动和全民健康构成公共卫生的主要内容。将这一过程看作一个连续的历史演变,不难理解年的山西防疫及疫后之疫在中国公共卫生史上的地位。年的山西防疫,是地方政府为主导的,地方政府与中央政府合作开展的对于烈性传染病的全面防御。年秋天以后的山西疫情,是烈性传染病的地方化,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一种地方病——一种与血吸虫病、克山病、大骨节病、碘缺乏病相类似的地方病。人们对于疫情的关心,有时并不是对于疫情本身的关心,而是对于疫情流行边界的关心。这样,某些特定的河流与山脉便成为划分地方政府与中央政府责任的边界所在,也就成为地方与国家的边界所在。这样一来,公共卫生也就演变为“地方的公共卫生”和“国家的公共卫生”。直到年以后,疫情越过黄河,并于年在陕北酿成大灾,中央政府才强行介入。由此可见,-年的山西鼠疫防治过程,展现的是地方政府与中央政府的权力分立、交织、转化的过程。在20世纪20年代以前,内蒙、东北乃至满洲里以北的俄罗斯境内,到处聚集着来自山西、河北和山东等地的人流。他们从事农业垦殖、捕猎、砍伐、开矿、贸易和其他生产或经营活动。年和年,东北疫情和山西疫情起时,都在农历岁末。按照传统习俗返乡的人潮汹涌,铁路交通使得人口的流动更加快捷,疫情传播更快。面临危机,两个时代的中央政府都作出了迅速且有力的反应。临县、兴县的人口稀少,交通不便,居住于山区的当地居地甚少与外界交往,疫情传播缓慢。与此相应,中央政府仅表达了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