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送瘟神”
文/胡家华?
此次新冠疫情传播之广、毒性之强,恐怕在人类历史上能拨得“头筹”。去年初在居家隔离作“贡献”期间,看着日益增长的感染数据感到无比痛心。一时间新冠病毒像恶魔一般威胁着所有人的生命。后来看到网上的抗疫诗词引用了毛泽东诗词《送瘟神》,便想起了当年的“瘟神”血吸虫在江南一带张牙舞爪,吞噬了多少鲜活的生命。“华佗无奈小虫何”,道出了旧时代医者的万般痛苦与无奈。也道尽了“万户萧疏鬼唱歌”的无尽悲凉。联想到这次疫情,“小虫”们更加肆虐与凶残,“华佗”们却逆行擒魔,与“小虫”泣血抗争,终于“纸船明烛照天烧”,迎来了“春风扬柳万千条”。虽然江南的血吸虫病已绝迹了将近半个世纪,然而声势浩大的消灭血吸虫病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小时候我家住在古镇崇福的横街上。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一个阴冷的寒冬,刚放寒假,我们便接到街道的通知:明天上午八点钟参加灭虰螺活动。虰螺生存于小河小浜的泥水相衔接处。血吸虫唯一的宿主是虰螺,只要消灭了虰螺,那么血吸虫也就无法生存了,所以灭虰螺这一关就显得尤为重要。这天早上天气阴沉,北风呼啸。接到通知的人八点不到已在居委会集中等候了,其间发了灭螺工具:火钳、铦子、铲子等。我拿了把一尺左右长的火钳。这时人也到齐了,我们一行二十几个人由居委会领导带班出发了。队伍中老中青都有,像我这样的初中生却只有我一人。我们顶着寒风缩着脖子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便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边。池塘四周的田野一片萧瑟,池塘里还有些许枯萎了的水草,已然没有了往日的盎然与水灵。凛冽的寒风中大家都低头仔细地搜寻着虰螺,我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拿着火钳的手已冻得不听使唤。过了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大声喊道:“我找到虰螺了!”大家连忙过去看这个特殊的“战利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虰螺,颜色比我们吃的螺丝略深一些,长有两厘米左右,螺纹紧密,形状细长,跟它的名字“虰螺”很是符合。后来我也找到了一颗虰螺,觉得很开心,特别有成就感,这么冷的天总算没有白来一趟。最后我们把找到的虰螺集中起来,由几个叔叔深埋在了河畔的泥土里,让它永世不得翻身!一位我很熟悉的大姐姐,是文革前的高中毕业生。大户人家出生,容颜秀丽,身材苗条,歌也唱得很好,娇滴滴很有女人味,曾在初中教过书。她是我心中的女神。她刚做新娘就被抽调到“血防站”工作。我们都非常羡慕她,都以为血防站的工作既轻松又干净,还穿着白大褂跟医生似的。七十年代初全民验大便,每个人需要验三次。我刚上初中那会儿,满大街的人手里拎着一小包“东西”,上面还有一张像那个年代的电影票大小的彩色标签,标签上有本人地址与姓名。这“东西”既不能放口袋,又不能放书包,拎在手里实在不雅。我们把“东西”集中放在教室门口的竹筐里,由专人负责运送。话说这位搞血防工作的大姐姐,后来有事来我家,我便问了她这几年在“血防站”工作的情况,原来她在“血防站”是搞化验的。她这样对我说:“一开始做化验时非常不习惯,特别是夏天化验室里气味很重(当时几个人拼用一把摇头电扇),常常弄得饭都吃不下,有时还会恶心呕吐。每一份化验物都要彻底搅拌均匀,有时不小心会溅到身上脸上甚至嘴唇上,盯着显微镜一坐就是一天,每天累得腰酸背痛,有时搞突击连星期天都没有。”听罢她的一番话,我才觉得这份工作的不容易,想不到她娇弱的外表下有一种不畏辛劳的坚韧,这位大姐姐太令人敬佩了!也因为有了许许多多像大姐姐这样的人的艰苦付出才能彻底送走“瘟神”。我二哥是老三届知青,在离家十多里路的乡下插队落户,下乡期间难免去小河浜里洗刷,所以感染了吸血虫病。记得年年底我二哥托上街的农民带了张纸条到家里,说年底前要治疗血吸虫病。我们都知道治疗血吸虫的药有一定的的毒性,治疗后人非常虚弱。治疗是根据户口所在地,所以二哥只能在乡下治疗,整个疗程在腊月二十七结束。父母愁眉紧锁,嘴里不停地说:“治疗血吸虫为什么不能放在年后呢?眼看马上过年了,弄得全家不安宁。”父母实在不放心哥哥一人在乡下,商量后决定让我第二天上午步行去乡下接哥哥,下午请生产队用农船送我们回崇福。然而老天捉弄人,从当天下午开始,下起了一场江南罕见的鹅毛大雪,第二天起床一看,哇!好一派银装素裹,但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看着皑皑白雪足足有一来尺厚。我犹豫了,去还是不去?然而想到我哥拖着虚弱的身子一个人在冰冷的小屋里等着我,我立马换上了雨鞋头也不回地上路了。小路沿着蜿蜒的河流延伸,可能是积雪太厚,天气太冷,路上行人很少。由于我的雨鞋很旧,鞋底几乎已经磨平,所以走在雪地上直打滑,根本迈不开大步,只能走小步。最要命的是路上小石板桥很多,而且大多没有栏杆,踩着小桥上的积雪,随时有滑倒在河里的可能,有几次几乎是爬着过桥,引得偶尔过往船只上的农民哈哈大笑。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足足走了三个小时。由于担心滑到河里,紧张得脑门上直冒汗。好不容易总算到了我哥哥的小屋前一看,铁将军把门,一打听,原来生产队正好有船到镇上顺便送我哥回家了。当时我有两个选择,要么马上走回家,要么留下来在哪家农民家里过一夜,明天乘生产队到镇上“出差”的农船回家,我选择的是后者,因为一路上的行走太艰难,想想都后怕。生产队长把我安排到了一个农民家里吃了中饭和晚饭,闲来无事,看着农家妇女纺纱、织布,很快到傍晚了,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家主人安排我到一个黑咕隆咚的小阁楼上跟一位老奶奶一起睡。老奶奶床上的被子已看不清是什么颜色,我估计有几年没洗了。床上还放了一个里面放炭火上面盖一层柴灰的取暖陶盆。借着昏暗的油灯我看清楚了老人的脸,她已老得睁不开眼,闭不上嘴,一刹那惊得我浑身冰凉。今晚怎么睡啊!从小就害怕跟老人睡,那怕是自己奶奶也不行。那个夜晚我没有脱衣服连围巾手套都没拿下。那个年代农村的夜晚寂静的可怕,一夜未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生产队长安排了一条农船去镇上卖白菜顺便捎上了我。后来我二哥解释说:在今年的全县“血防”工作大会上,县委书记亲自下达“军令状”,决不让血吸虫逍遥自在地过新年。我哥所在的公社书记带头表了态,年底前一定要把血吸虫病干净彻底地消灭光,再踏上一只脚,叫它永世不得翻身。从二哥的这番话中,可见当时政府对于消灭血吸虫病的决心与信心。岁月悠悠,时光不老。半个世纪前的那场轰轰烈烈地斗“小虫”送“瘟神”的伟大壮举,彰显了那个年代的时代精神,无疑也是留给后人的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图片:网络,侵删胡家华年生,初中学历。喜阅读,爱唱歌。偶尔写点小散文。桐乡女作家协会会员。往期文章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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