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ldquo望闻问切rdquo

西夏王子

因为父亲是赤脚医生的原因,我从小耳濡目染,对医药这块有种深刻的情感和印象,对医生和医务工作者充满尊敬和仰慕。

多年后,走过大街小巷,每每闻到从路边店铺里飘出的淡淡药香,会禁不住驻足沉默。

现在的药店、诊所,大多开在繁华地带,店面装修整洁干净,洁白的天花板、墙壁,透明的玻璃柜台、玻璃货架,药的种类也齐全,处方药、非处方药分门别类,消化用药、呼吸道用药、妇科用药一应俱全,要有尽有。

但能治病的药好像越来越少,买药和吃药的人却越来越多。

高大上的药店、诊所,堪医院,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不知为什么,再也找不到当年那种看病的感觉。

有人会骂我矫情做作,还真不是。

01

进得药店,闻不到浓郁的药香,只有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看不到仁慈的笑脸,清一色白大褂,不看佩戴胸前的工作牌,不知道哪个是医生,望闻问切里少了最重要的一环——切,连其他三项都是敷衍了事、走过场一样。

医生简单的询问了解后,码在患者或买者面前的是整盒整盒的西药,不会告诉你这个多少钱那个多少钱,你只管去柜台付钱就是。

更甚者,也不会告诉你怎么服用,轻描淡写送一句,看说明服用。

不像那时的父亲,望闻问切之后,才开始配药,配药前询问患者服中药还是西药,说西药,他才从药架上取下药瓶,用药勺从中搲出几粒,放在事先打开的巴掌大小的纸片上,再用药勺拨过来拨过去数,多了舀回去几粒,少了再搲,如此循环几遍,才一包一包包好,交到患者手中。

最多三天的药剂,我从没听到或看到父亲给人开三天以上的剂量,少则三顿,即一天的剂量,药费也是从几毛到几块,就这还有人欠账赊账,光大大小小的账本父亲就锁了半抽屉。

哪像现在,医生给你的药拿回去吃不完,搁家里放个一年半载,每次清理卫生时,当作垃圾扔掉。同时被抛进垃圾箱的还有一个行业的道德。

那时候,没有中药柜的药店和诊所是没人光顾的,人们的认知是里面的人光会买药不会看病。

何尝不是呢,反观现在,会看病的又有几个,以售药拿提成者比比皆是。

偶尔遇到一家有中药柜的药店或诊所,扽子高高挂起,药柜锃亮锃亮,也不会有药香从中飘出,至于有没有中药,我就不得而知了。

挂在脖颈上的听诊器更像装饰品,闪闪发亮,崭新如初,缺少岁月的痕迹。

药店、诊所、医院越来越多,药品越来越多,病人越来越多,而供我停留驻足的却越来越少。

02

去痛片是装在淡黄色大玻璃瓶里的,后来也有白色的塑料瓶,每片装一瓶。

之后见过小塑料袋包装的去痛片,记不清一袋是十片还是二十片,现在市面上常见的包装像商店里小孩吃零食的包装。

去年冬天有一次感冒,晚上头疼发烧,同事从他的床头盒子里直接提出了一绺给我,很像阿尔卑斯糖双响炮的包装,圆圆的大白片一如当初,一次服用两片,每两片挤在一起,特别像孪生兄弟(姐妹)。

小时候,去痛片是市面上常见、常用的去痛良药。

众乡邻都以服用去痛片治疗各种各样的痛,头痛、肚子痛、脚扭了、脖子落枕、跌、打、损、伤,只要有痛,只要出现痛,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去痛片。

有一回,隔壁的婶婶娘家奶奶去世了,她吊丧回来,可能哭的太伤心,眼睛干痛干痛的,父亲给红霉素眼膏她不要,指名要吃去痛片。

我吃去痛片最多的那一年是小学二年级。

我向来已调皮捣蛋出名,有人直呼我为三土匪。爬树翻墙,下河摸青蛙上山捉长虫(蛇),为了逞一时之能,从几人高的土崖或城墙往下跳,是常有的事。

俗话说的好:瓦罐担水——只要来的回数多。

母亲也常骂:跛子担水——不要演的紧。

有一次,骑在院墙上耍够了,准备跳下来闪人,结果屁股后面没交代干净,后衣襟带下来一块三棱石头,直接和右小腿来了个亲密接触,扭头看,娃娃嘴一般大的口子横长在小腿上,红呲呲的,殷红的血液已经顺着腿流进鞋窠。

母亲和姐姐们听到我的哭喊闻声而来。

父亲的一大疙瘩医用棉用完了,才算止住汩汩流淌的血液。母亲在一旁抱怨谩骂,看看看,再害(讨厌)吗,咋没打折……

我知道,母亲的骂是出于心疼,她再骂,不也照样端饭递水、背我上学放学。

我当时爬在炕上,脚伸出炕沿,痛的不敢吭声。

我知道,父亲最听不得娃娃张嘴大哭,像裤腰一样,常说爱哭的娃娃长大没出息。这会儿哭会招来同样的鄙视和瞧不起,强忍着泪水以出汗的方式从身体的四面八方流出来。

感觉腿上的娃娃嘴使劲咬我,牙齿一下一下钻进肉里,我的血液像水流出一样,仿佛听见潺潺的响声。每个毛孔里往出渗水,额头的汗浸湿了枕头。

父亲把去痛片研碎成粉末,一撮一撮喂进大张的娃娃嘴,喂了多少我没看见,反正它被粉身碎骨的去痛片堵上了,止住了哭。

但我的疼痛才刚刚开始。

父亲说幸好没伤到骨头。他给我服用了去痛片和消炎药,又来了一针肌肉注射。

我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晚上,腿肚子又胀又痛,疼痛感像电波,直钻人心。

灯光下,父亲坐在三抽桌子旁的椅子上翻看医书,母亲盘腿坐在炕上,刺儿——刺儿地纳鞋底。

我的灾难,殃及了全家。在亲人的关心呵护下,很快过去了。

这期间,服用其他片剂,只要药往嘴里一扔,再抿一口水,脖子不抻头不扬,药在水都作用下咕嘟一声就咽了。

但服用一个月的去痛片让我受尽了苦头,到最后,抻脖子扬头都没用,实在苦的咽不下去。半杯水喝没了,白色药片还卡在喉咙,死活下不去,母亲把药片一掰四瓣,我就着红糖水才勉强咽下。

现在偶尔有个头痛脑热,再吃不到父亲递到枕头边的去痛片,喝不到母亲冲的红糖水,每次打肌肉针,也不会有姐姐在一旁压着我的腿以缓解我对痛的恐惧,身体哪里有痛也很少吃去痛片了,就算吃,也偿不出以前的苦味来。

好像长大后,对痛越来越麻木,对苦越来越接受。各种高效止痛药,要有尽有。但生活中让人感到痛的地方和事情好像越来越多,吃各种药都不顶用,唯有默默承受。

03

记忆中有两个人,吃去痛片不用水冲。

一个是村里的五保户高伯,他把药片放在手心,嘴一张,有药片的手朝嘴上一扣,有那种空洞的响声从嘴里发出,完了他就像吃豆子似的,嚼得咯嘣嘣响,看的人好想吃,不知情的人以为他真吃二月二剩下的炒豌豆呢。

高伯兄弟二人,都没成家。他有个哥,有点傻,成年光晓得放牛,把一头水红犍牛和一头花头顶黑色母牛操心地水光溜滑,如人们所说,真的苍蝇扒上去都会滑下来。

他从不把自家的牛和别人的家牛吆一块放,其他牛想靠近都难,他会拿起树捎子嘘嘘地赶到另一边,尽快隔开或远离别的牛。

别看他成天跟在牛屁股后面,从不舍得打自家的牛一下。

有次不知哪家的小孩还是大人,把石头撇在他家牛前腿的膝盖上,蹭破点皮,有血丝濡出,他不高兴是其次,重点要寻死觅活,头直接往墙上撞,那会村里能看见的墙都是用石头砌的啊。

高伯呢,种地不多,有二亩麦子足够养活他弟兄二人。他常年在山里挖山货,连冬天也不闲着。所以落下风湿病,每逢天阴下雨,各关节痛的发痒,用他自己的话说,像蚂蚁在螋骨头缝。

去痛片就成了他随身携带的必需品,进山干粮可以不带,药不能忘。

他称去痛片为止痛片。隔三差五来找父亲买药,打开油黑发亮的手帕,从中取出折叠整齐的纸币,面值大的没有,一毛二毛五毛的居多。

不多买,要么五毛钱要么一块钱。他不要父亲给他包起来,自己先放嘴里嚼几粒后,边出门边自己窸窸窣窣的打包。

然后看见一只摇摇晃晃的背篼,消失在大门外。

另一个人是我的大姑父,也姓高。

母亲说他年轻时是给村上赶马车的,方圆百里很出名,有名的车把式。

姑父膝下有四女一子,个个婚姻一波三折,听起来像传说,四表姐生头胎大出血没抢救过来,只留下了可怜的小孩,表哥至今单身,和姑姑相依为命,他结过两次婚,两个媳妇都是三表姐换的,俗称“换头亲”,最后三表姐落得个精神失常,表哥呢,依旧木木讷讷。

图片来自网络

姑父患有严重的偏头痛,他称去痛片为头痛片。

他每次来要两块钱的,先从父亲清点好的纸包里要出几粒,放进嘴里,用舌头搅动一番,再噙在嘴的一角,这会就发现他一边的脸好像突然肿起来一样,又像野洼上拉冬粮的“藏老鼠”。不付钱也不说记账,佝偻着背走了。

04

记得父亲经常牙疼,其他药不吃,就吃去痛片,而且成把成把的吃,可见他有多痛,有时把药咬在上下牙中间,来缓解疼痛。母亲说不行去乡卫生院,他会含混不清回答,乡卫生院的那几个肉头,哪个是看牙的。

父亲一般不吃药,他说自己常年和药打交道,光闻的药味能解决他身上所有疾病,头疼脑热算什么,忍忍就过去了。

父亲刚得胃病那一年,他服用过好多去痛片,最后自己觉得无效,就听从母亲的话,喝汤药,还是不管用,他一气之下把自己和别人开的所有中药抱出扔进了杂草堆,说让母亲填炕也比自己吃了强。

就这样,父亲一直坚持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现在怀想,他最后的痛该有多痛。半辈子给人医治的病痛数不甚数,却没有打败自己身体里越来越重的痛。

父亲走后,药架上还剩半瓶去痛片。母亲没有言语,直接拿出去连药带瓶塞进了炕眼门。

那段时间,家,弥漫在去痛片燃烧的气味里,经久不息,像我和母亲以及姐姐心头的痛,但没有一个人把那种痛说出来。

作者:西夏王子,原名,李小军,80后,文学爱好者,宁夏隆德人,现居石嘴山。出版十七人合集《星海文萃》,为大武口区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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